生产力的象征
马是人类最早驯化的动物之一,马的驯化,始自父系氏族公社时期。山东章丘龙山镇城子崖的考古发现中有马的骸骨,这证明4000多年前的先民已有意识地养马驯马,与古籍中“相土作乘马”记载的时间差不多。4000多年前,相土已懂得用四匹马驾车作为运载工具,说明活动于黄河流域的商部落彼时的畜牧业已相当发达。不过,活动于西伯利亚的北方游牧民族驯化马的历史更为久远,他们大约在5000年前已经将野马驯服,并套上笼头拉车负重了。“相土作乘马”十之八九还是受了西伯利亚人的影响呐。
马之所以居六畜(马、牛、羊、鸡、犬、猪)之首。马的驯化,是因为从上古时代起,无论在游牧文明还是农耕文明中,马都是先民不可缺少的帮手,或者说马就是生产力的象征。一直到近代社会农业生产尚未普及机械化之前,马几乎包办农村的一切繁重工作。时至今日,在发展不平衡的中国的一些落后地区,马仍然是主要的生产力量,因而被农民视为家庭中的重要成员。
在冷兵器时代,马所组成的车骑部队是最具威慑力的军事力量。战国时期,马拉战车的多寡标志着国力的强弱,“千乘之国”“万乘之国”常用以形容一个国家是二等还是一等军事强国。当人们发现人与马直接结合的骑兵部队更快速灵活、更具威慑力时,世界战争史便掀开了更新的一页。几千年的刀光剑影中,无数匹马和人一起创造历史。成吉思汗的铁骑横扫欧亚两大洲时,让人们更深刻地认识到,没有任何动物像马这样深入地影响着人类历史。而且,骑兵的威慑力一直延续到热兵器时代。
人对马的依赖,使人对马的关注胜过一切动物,甚至有时超过对人的关注。汉武帝刘彻(前156—前87)为获取西域的名马,甚至不惜发动一场战争。他派李广利将军远征击大宛,所得的战利品只是十几匹的“汗血马”。此马毛色发红,出的汗在阳光下看似流血,日行千里,因其名贵也称“天马”。但以成千上万人的生命为代价获取此马,也太过分。
一些名马甚至与名将一样载入史册,这在冷兵器时代屡见不鲜。西楚霸王项羽(前232—前202)兵败无颜见江东父老而不肯过乌江(今安徽省和县东北),自杀前却将爱马乌骓托咐给亭长:“吾骑此马五岁,所当无敌,常一日千里,不忍杀,以赐公。”英雄一世,临终时为伴自己攻城拔寨的爱马安排生路,此马因此而名扬千古。三国时代,有“人中吕布,马中赤兔”之说,吕布“飞将”之名实赖赤兔之快。赤兔归关羽之后,又助关羽屡立战功。张飞的坐骑也十分了得,“人中张飞,马中玉追”是另一种说法。刘备的“的卢”危急时刻跃过檀溪,使追兵瞠目结舌。《三国演义》出神入化的描写,使这些马威名长存。
民俗文化的载体
马在人类历史中的重要作用,使人类文化中许多地方留有马的印迹。至今,大型文字工具书《辞源》还收有“马”和以“马”为偏旁部首的字151个。古人造字时,对各种体态、毛色区分极细,任意一种形态的马都有相应的方块字。比如骊为黑马,骐为青黑马,骓为黑白相间之马,骃为浅黑杂白之马,骠为黄马而有白斑,骝为红马而黑鬃黑尾,等等。古人未见过斑马和角马,因此没有造出相应的字,但如此丰富多采的与马有关的字,已足以说明马在中国文化中的地位。
随着工业文明的发展,马对人类历史的影响力在逐渐减弱,但仍然是中国多姿多彩的民俗文化的载体。
中国自古有祭马的民间风俗,流行全国。春祭马祖,夏祭先牧,秋祭马社,冬祭马步。马祖为天驷,是马在天上的星宿;先牧是教人牧马的神;马社是马厩中的土地神;马步是危害马群的灾神。
汉族民间信仰马王爷,即司马之神。传说是西汉大臣金日单(加石旁),原匈奴休屠王太子,武帝时从昆邪王归汉,任马监。神化后四臂三目,相貌狰狞。旧时民间争执,人常以“让你知道知道马王爷三只眼!”相威胁。马王爷大概也没想到,他除了管马事,还要负责民间纠纷。
蒙古族传统节日中有马奶节和赛马节,每年农历八月末举行,为期一天。马背上的民族的节日,最具马的特色。清晨,他们穿上节日盛装,骑着马带着马奶酒,汇集到草原上,杀牛宰羊。备好奶食,太阳升起的时候开始赛马。赛马之后,大家宴饮、祝酒,在马头琴的伴奏下纵情歌唱,直到深夜。草原上的节日吸引了其他民族甚至外国的游客,每到佳节,人们从四面八方汇聚到一起,把草原变成欢乐的海洋。
其他民族与马有关联的节日也不少,虽然有的民族与马的关系没有蒙古族那么密切,但对人类最亲密的朋友同样感情颇深。人与马几千年的感情已沉淀在民俗之中,即使是后工业社会的文明也不能消解。
151个与马有关的字,大部分不大使用了,说明马在现代生活中的作用逐渐削减。但是,由马而生发的成语和熟语还顽强地活在人们的口头上和文章中。如“老马识途”比喻有经验的人办事稳妥,“老骥伏枥”激发了多少老年人的豪情,“害群之马”贬意贴切,“千里驹”则是褒奖有加,“青梅竹马”诗化了男女儿童间纯真的友情,“塞翁失马”揭示了生活中的辩证法,“白马非马”更是一个著名的哲学命题。诸如此类的话语不下几十条,有的比喻精当,有的富于哲理,丰富了汉语言文字,也丰富了中国的哲学思想。
中国人对马的偏爱,从考古发现可以得到大量的例证。从秦兵马俑、汉铜马俑到唐三彩马,各个时代各种质地各种形态的马都栩栩如生,反映了不同时代的人对马的深情。1975年,甘肃省武威县雷台汉代张将军墓发掘出一匹铜奔马。这匹马造型别致,工艺精良,引起了人们极大的兴趣。马作飞奔状,三足腾空,一足踏在一只鸟身上,鸟惊恐地回望,整个马的重心就放在这只鸟身上,精准的平衡体现了古人高超的技艺,分明是凝固的雕塑却展现了天马行空的迅捷。
这些年来,人们一直在猜测古人设计的初衷,试图为此马寻找一个贴切的名字。于是大量的论文发表,“天马”、“铜奔马”、“马超龙雀”、“马神—天驷”、“马踏飞燕”等,马蹄所踏的飞鸟也有龙雀、雷神、燕子诸说法。学者众说纷纭,但老百姓似乎更习惯称之为“马踏飞燕”。
国家旅游局将这匹铜奔马定为中国旅游标志,实在是高明之举。古人旅游常骑马出行,春风得意马蹄疾。今人有车代步,有飞机往来,更能体验“天马行空”的快感。
华夏自古有祭马的民间风俗。春祭马祖,夏祭先牧,秋祭马社,冬祭马步。马祖是天驷,是马在天上的星宿;先牧是开始教人牧马的神灵;马社是马厩中的土地神;而马步为马灾害的神灵。汉族民间信仰马王爷,农家于农历六月二十三日祭祀,祭品为全羊一只。
蒙古族有马奶节和赛马节的传统节日,每年农历八月末举行,为期一天。这天,牧民们穿上节日服装,分别骑着马并带着马奶酒,赶到指定地点,然后准备节日食品。太阳升起时开始赛马,参赛的马匹为两岁小马。比赛结束后,人们分别入席,在马头琴的伴奏下,纵情歌唱,开怀畅饮,一直到夜色降临,人们才载着余兴纷纷散去。佤族过春节时要喂马吃糯米饭,并观察马在厩中的姿态以占吉凶,以为头朝东方为幸运年,朝向西方是不吉利的兆头。
山东章丘龙山镇城子崖的考古发现证明,自父系氏族公社时期限,人们就开始驯化马。许多古籍中有“相土作马乘马”的记载,作乘马就是用四匹马驾车,作为运载的工具。
在湖北,传说新娘出嫁时,本家历代亡灵都会跟从前往,途中可能会撞着各种煞神附身,会给男家带来不利。所以,迎亲的这一天,男方会请方士一人,在门外设一香案祭告天地和车马神,并杀鸡以驱鬼。祭毕,抓米撒在新娘的彩轿上,表示打掉煞神。新郎也同时向花轿四周行礼,礼毕方可入内。
在东北地区,有汉、满族踏马杌的婚俗,新娘下车后,足踏马杌,脚不沾地,以避邪祟之扰。贵州苗族有“背马刀提亲”的婚俗。青年男女相爱,经男女双方家中议婚三次之后,就要背马刀前往正式提亲。
人才的隐喻
《说文解字》曰:“马,怒也,武也。”怒、武,正体现马的刚健伟岸,仰天长啸时威风凛凛,掘地奔腾如电闪雷鸣。好马日行千里,然而千里马十分难得。因此,古人常以千里马比喻杰出人才。2400多年前的郭隗对燕昭王论述人才问题时,就用了千里马的比喻。不惜为马发动战争的汉武帝在求贤诏里,也在渴求千里马式的“非常之人”。
从马群中选出出类拔萃的好马,是一项高深的技术;从芸芸众生中选出非凡人才,也绝非易事。3000多年前的商代,已有职业的相马人。其中的佼佼者,被人誉为伯乐。伯乐本是星名,古人认为此星主管天马,所以将擅长相马术的人也称为伯乐。久而久之,伯乐被人格化,并出现了许多有关他的传说。人们把俊杰之士比为千里马,自然就把慧眼识俊杰的人比作伯乐。
在封建社会里,有许多杰出人才怀才不遇、报国无门而蹉跎一生。唐代大文学家韩愈为此浩叹:“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不是人人具备伯乐的眼光,所以世多有千里马和杰出人才被埋没。传说伯乐的儿子就不懂相马,只知道拿着伯乐的相马经去选马,结果看中一只蟾蜍。伯乐被气乐了:“此物善于跳跃,但无法驾驭。”伯乐最推崇九方皋,九方皋为秦穆公求千里马,不辨颜色和雌雄,但选必良马。伯乐儿子相马的笑话为后人留下了“按图所骥”的成语,常被引用来讥讽只会按书本办事的人。
还有的故事说:伯乐在路上看见一匹千里马在拉着沉重的盐车,不禁大哭。马见伯乐也悲鸣不已。日行千里的良马不能扬其所长,确实令人神伤。这是马的悲哀,实际上隐喻人才的悲哀。中国几千年的选才制度不知道埋没了多少人才,以至韩愈的叹息被人们无数次地重复。
中国北方有一句俗语:“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也就是说,用赛马的方式来选拔人才,那么没有伯乐也能找到千里马。选拔人才的制度不断完善,才能“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清代诗人龚自珍(1792—1841)在诗中为灾难深重的中国呼唤:“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现在,中国终于迎来了万马奔腾、人才辈出的新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