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普鲁斯特的本命巨蟹宫,集中了太阳、水星、木星和天王星,显示情感和直觉作为存在之本源在他的一生中占据主要位置,也暗示实际生活中女性形象得到强化,他本人因此具备月亮所赋予的本质:超乎寻常的神经系统、庞大复杂的感受性、强大的精神回归本能。在巨蟹末端摇摆的天王与白羊宫的海王呈刑相,来自于人类初始的神性崇拜不但触发着一个指日可待的新观念,也给他的阴柔性格注入燃烧不断的幻觉和新鲜的词汇变化,披露了一个既长不大又渴望进入无人管束的精神城堡的矛盾体。然而巨蟹宫的强调几乎近于极端,使他终身陷在母性养育和保护的渴望中不能自拔,并终生寻找一种与母亲、外祖母给予的温柔呵护相同的温柔之爱,他使用次数最多的词语是“温柔”,这一切正暗合巨蟹座作为人类最早的摇篮的含义。上升天秤为他带来风度翩翩的儒雅魅力和优雅平衡的仪态举止,欣赏他的朋友,认为“他近于孩提般的娇弱,可爱的纯朴,显而易见的高雅,心地高尚”,从命主金星拱月亮可得之。合于下降的7宫海王一方面将迷人的眼神安在他那东方亲王般的脸孔上,一方面将忐忑不安和过分的谦卑安插进他的社交活动,形成奇特的交际手腕和人格趋向。金星、海王和月亮三者之间的关系在早期把他塑造成一个聪明、风趣、优雅而没有出息的社交界人士的形象,谁也没有料到他会树立起一座时代的丰碑,包括他自己。金月海无疑一般都能代表艺术潜能,实际上也会成为普通人对艺术家的真正才具理解的阻碍,甚至因此埋没其成为艺术家的可能性。
落在双子座8宫与9宫交界的莉莉丝展示他不为人知的个性,在智能、语言和智慧上的早熟,对某种终极信仰的确定,对性欲倒错的深沉压抑和独自思索,对宗教仪式的诗意的极强感受力,终于在42岁的海王、太阳、月亮入主中天巨蟹而得到具体成熟的行文表现,此前的所有只是一个铺垫。双子宫莉莉丝也隐含着他常年累月的呼吸系统障碍,一生如影随形。
普鲁斯特知道,在我们的印象之外,存在着一种必须理解的外部世界,而感觉和智能在他那儿不断玩弄的手法,就是邦雅曼·克雷米厄十分正确命名的一种“超印象主义”。他运用惊人的智力来分析感觉、感情和推理的一切幻象,我们可以从他的日水密合六分冥王窥见对感性事物的领悟天赋和竭力寻找它们相似规律的狂热,木星和火星对水星的辅助激化了这种智力,赐予他难得的讽刺天分,这幽默和喜剧性气质深受美国人欣赏。而智神星的微妙影响亦是不可缺少的其中一环,11宫的智神星带来对真理、广博知识和先知般的智慧的嗜好,处女座的智神星则促使他一丝不苟地剥析事实表里,六分日水三合金牛座8宫冥王,构成一个土象-水象-土象的小三角,个人价值和物质欲望通过与脆弱神经的联系伸向顽强的分析领域,显示一种既不乏温情又严密理性的思考倾向,而且逻辑性思维明显成为其感性思维的内质,为优越的洞察力和预见提供了很好的诠释。表面看小说弥漫着挥之不去的伤感,但是能够读懂它的人们却非常振奋,因为书中穿透现实的清晰提供了超越世人的智能以及来自天堂的内置性快乐。正如他在《斯万之恋》里的描写几近医院对病例的全过程的详细记录,像某些患了绝症而勇敢的医生,把痛苦的自我和思考的自我分开,每天分析病状的细微变化。
一块浸泡在椴花茶水里的玛德莱娜蛋糕,一条上了浆的毛巾,两块大小不等的铺路石,一缕斜照的光线,对美陶醉的几个时刻,正是普鲁斯特作为一种信仰基础的奇迹般时刻,即罕见的时刻,也可以说是小说的灵性所在。他对丝毫不引人注意的细节充满叹为观止的感受力和鉴赏力,犹如五棱镜一样忠实反映太阳折射的每一种色彩层次变更,处女座11宫金星赋予的冷静审美使他不愿意流于感官表面的耽溺,而是综合了印象派画家、哲学家、心理学家和技术家的禀赋,空前拓宽美学的运用领域,土象金星代表的是实证主义,先是发挥于贵族社交界,再遍及诸物,用一双植物学家的眼睛和系谱学家的手以及精神学家的头脑,孜孜不倦地研究社会结构及“人们在社会中和爱情中的相互关系”,11宫在某种程度上是扩大、广种博收并最大限度回馈的意思,处女座的金星削弱了金星本身的奢侈华美及无端的浪费,反而能将全部热力灌注于审美对象,因而处女座11宫的组合是一种收敛了的力量传导,恰如一个人穿了紧身的马衣在草地上散步。追求完美的严谨态度让他一直和形象、词语进行斗争,日以继夜勤奋工作,为了更传神地描述凡德伊乐句,整个晚上反复聆听德彪西的四重奏,1920年-1922年对作品各部分以一倍、两倍篇幅的增添修改,此即金星拱土星的极致反映,金星与土星的成相对于无节制的幻想是一种有效的节律,给普鲁斯特那强盛得有些倾斜的巨蟹宫送去矫正的钳子。但是要成为他的朋友并不容易,因为“他总是满腹疑虑,又对人类产生了某种程度的蔑视,这种蔑视很快就因工作和较为孤独的生活而大大加深,使他有时无法把心胸狭窄的人们和心胸不狭窄的人们区分开来……”,月亮拱土星既外露了一种质朴道德、深受天主教美德熏陶、善良忧郁而顺从的童年,又将童年的影子延伸至成年的生活,无形中令成年人世界的市侩庸俗粗糙变成对他的压迫,月土位有越清醒越痛苦的意味,代表戴上脚銙被禁锢的知觉、深埋的敏感、记忆的流放和某种冷酷的不屑。
位于白羊座的月海合象是命盘中特别值得注意之处。太阳水星的对位星月亮出现在白羊座,如同烈焰之水,在中世纪艺术里曾是圣母像重新出现的时期,趋向宣扬单纯积极温暖的人生观,即使普鲁斯特颠来倒去对生命易逝穷加追问,即使他没有特定的宗教信仰,最后却毫无保留地相信:通过艺术可以永生。当然,月海的相合为这过程填充了惊人的幻觉和想象,仿佛设置了迷宫和迷魂阵,尽管最初此相位是受到母亲和外祖母溺爱的表示。海王福照下的普鲁斯特拥有发达的视觉神经,习惯借助画家的勾勒法展现色彩感线条感立体感,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描绘各种被重视的肖像,达到了癫狂的程度,在他的笔下因此涌现大量的造型艺术,与其说写作,莫如说绘画。那种特别的句子长浪而柔和,吸收了法国最优美的散文技巧,插入语的运用神乎其神,最终锤炼为普鲁斯特专属的标志,至今无人超越。海王虽然不同于冥王的一针见血,仍然以超人方式令人不安地洞察他人的动机,都德说“普鲁斯特是魔鬼”,因为他表现出一种“无法得到安慰”、由孤独而发展过度的智慧,在分析动机上表露出庞杂的细腻和高度编织的直觉,海王强势的人或者童年时代受海王指引的人,某种层面上会衍生出跟音乐旋律相似的意识觉察力,像捕捉云烟一样捕捉没有形体的印象,他喜欢用隐喻,引入许多艺术品和音乐,体现鉴赏家的高雅和艺术家的深邃。海王使他保有神奇的中世纪智慧和对消失之物的存在诗意的感知,在接收新思潮的同时,几乎没有人比他更接近复古的神祗。月海合刑天王,使普鲁斯特的童年时代延长至1905年母亲去世,他的大半生都沉浸于一种病态而稚气的生活方式中,并以童年时代的生活作为整部小说的基石和支撑。这是一个比诗人还诗人的孩子。